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硕鼠

1999-02-10 来源:生活时报 叶楠 我有话说

它不仅为生物学家提供了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,它似乎是一则令人惊心动魄的警世寓言、箴言和谶语!1947年残冬,我在桐柏山参加土改。一天傍晚,我一人在山路上,突然和国民党主力部队之一的整编十一师先头连队遭遇,单人独马,只好钻进树林躲避,他们或许看到只一个人,不值得穷追,打几枪也就算了。天黑了以后,看到山腰和山下的村落,都腾起了火焰,凄厉的犬吠声不断。也就是说,他们进驻这些村庄宿营了。为了离开敌人远一点,我就一个劲儿向山顶攀登,越过山的巅峰,想不到在一个山坳里的密林中,见到有两间草棚,接着狗儿也窜了上来。一个老头儿出来喝住狗,惊惧地看着我。我简单地报了身份,请求他能接纳我到草棚歇息一下。他当然表示欢迎,虽然从神态上看出他是疑惧多于信任的。到了棚里,才看到还有年轻的两夫妇,老头儿说是他的儿子和儿媳,他们全家以打猎为生,也开了两亩地种苞谷。与他们攀谈中发现,他们对山外的情形一无所知,连刘邓大军已进入江淮河之间都不知道,当然也不知道土改的事。然后,我给他们略略讲了一些时局和解放军的宗旨等。他们也就渐渐解除了些疑虑,告诉我,此地名叫南天门,由于山高林密,从来没有人家,也不属任何乡、保管辖。他们来此定居也只有两年多一点的时间,是因为承受不了国民党政权横征暴敛,举家从平畈逃到这里来的。怕被人发现,每年顶多下山一次。所以,不知世事变迁……当时我就想起幼时在塾间读的《诗经·魏风》《硕鼠》三章:“硕鼠,硕鼠,无食我黍,三岁贯女,莫我肯顾。逝将去汝,适彼乐土。乐土,乐土,爰得我所……”我同时也想起私塾师用苍凉的语调晃着头向我讲解说:“恶吏之贪,犹如硕鼠,甚于硕鼠……重敛加于黎民,焉能安居乐业?然而,逃离生身之地,乐土安在?”当时我宽慰他们说,现在好了,加在农民身上的苛捐杂税,将随着国民党政权的覆灭,而永远解除了。那时候,我就是那样认为的,为他们庆幸。次日别了他们,很快去了大部队,直到50余年以后的今天,也再也没能见到他们了。

近日我又想起《诗经·魏风》《硕鼠》三章。是由看中央电视台《焦点访谈》引起的。据《焦点访谈》披露:某地村、乡干部加重农民负担,违法多收钱款,为了隐瞒上级及媒体,竟向每个农户发放两张“明白卡”——一真一假。而违法的乡吏面对摄像机镜头,不但没有丝毫负疚感和愧色,反而振振有辞,反而训斥对收缴违法名目钱款不满的农民为“不爱国”,其无知、愚昧、蛮横的嘴脸,实在是可憎。区区小吏竟打着“爱国”的旗号向农民敛财!我感叹两千五百余年以前的这篇《硕鼠》,竟有如此强的时空穿透力。

也巧,就在近日,某报报道了一则很像古代笔记小说如《酉阳杂俎》、《博异志》之类书所收的故事,似乎供读者茶余饭后消遣阅读的,内容是说一只猫的本性的衰变。说是某地某人家饲养一猫,不尽捕鼠之责,竟与鼠亲密无间,终日一起嬉戏为乐,沆瀣一气,穿墙洞廪,大嚼谷物。该猫主人愤然将猫击毙。我看后,极为震惊,倒不是震惊于猫之被杀——它不司事倒也罢了,反而与害鼠结伙,共同祸害长年喂养它的主人,死有余辜——我震惊的是这条新闻,已超出新闻意义之外了,它不仅为生物学家提供了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,它似乎是一则令人惊心动魄的警世寓言、箴言和谶语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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